1.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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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冬至

“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

冬至这日，晋朝百姓纷纷挂上灯笼，合家聚在一处守岁。

“大家（读‘姑’），大家！”李令仪推开房门时，孟氏正坐在北窗下缝着冬衣。听到李令仪的声音后，她立刻蹙眉站起来，关上了李令仪身后的房门。

外面的雪顺势飘进来，落在地面上迅速融化成水渍。

孟氏不悦地看向李令仪，语气带着怒气道：“都说了，在这里不要叫我大家！”

李令仪吐吐舌头，散漫地坐在了床边道：“这不是四周没人嘛！”

孟氏的眉头依然蹙着，她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放下手里的活计站在了李令仪面前：“公主，这里是东晋，是司马氏的天下，您的身份本就敏感，切不能再引人注意。”

李令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她本是西凉李氏的嫡公主，才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可就在三个月前，西凉被东晋大将桓温灭门，父亲被杀，母亲自焚于朝阳殿，她的姑姑，西凉的长公主被桓温掳走，李氏一族只有她被从小教导自己的老师孟氏带出来，隐姓埋名逃到了会稽。入会稽后，因她们身份尴尬，孟氏便自请卖到琅琊王氏家族的庄园里，靠女工手艺做了一名绣娘。她也因此在王氏绣坊里落了脚。

但绣娘是贱籍，即使孟氏因手艺好做了绣坊的掌绣，每日要做的活计还是不少。寒冬腊月，她的手一直是冰凉的，却因为绣坊的活计沉重，不得不每日握着针线赶工。今日冬至，绣坊中的其他人都可以回家探亲，唯有二人无亲无故，所以留在了绣坊之中。

看到李令仪情绪低落，孟氏有些不落忍，便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李令仪：“今日冬至，城里会有集会，我刚听前门的几个小丫头小厮也要结伴出去，你和她们同去，热闹热闹吧！”

李令仪接过荷包，又看向孟氏道：“掌绣不一起去吗？”

孟氏笑着摇摇头：“午间还要随绣坊的人给桓家送节礼，你和她们去玩吧！”

桓家。李令仪听到这个姓氏，心里有些不自在。听说姑姑被掳到桓家后不久，南康长公主就提着刀要去杀她。后来虽没有动手，可姑姑还是在上个月病逝了。这显然不会是巧合！

李令仪咬着牙，手心不自觉攥紧了荷包。

孟氏察觉到她的心思，将手放在了她肩头：“令仪，我带你逃到这里，不是为了让你给西凉复国的。西凉皇室大肆敛财，又征收徭役赋税，早就引得百姓怨声载道。即使没有桓温，它也撑不了多久了。所以这样的结局，是西凉皇室的宿命，怨不得旁人。可你才十四岁，皇室里的一切你都还没有参与，你不该为此背上那么重的责任与仇恨。你母后死前曾叮嘱我，带你逃出西凉，过新的生活。虽然我不能给你锦衣玉食，但是这里没有责任和欲望，你只要当好你的绣娘，一辈子安稳不算难事。剩下的事情，别去想，知道吗？”

李令仪懵懂地看着孟氏，最后下意识点了头。

孟氏拍拍她的肩：“去吧，和她们一起去玩吧。”

李令仪走出门外，回头望了孟氏一眼。门外下了好大的雪，廊下的竹叶上都是雪花。她一手挑着厚重的棉帘，眼里有柔和的温情。

孟氏今年，不过二十五岁，还正是风华绝代的年纪。她的眉眼温柔，似江南女子，而脸上的从容却又好像看遍了千帆。从四岁时孟氏就陪在她身边，教她读书习字，绘画女工，到如今，已经十年了。

李令仪对这位老师要比对母亲还依赖。

她站在雪里，对孟氏挥挥手：“掌绣进去吧，外面冷！”

说着，脚下已蹦跳着出了院子。

孟氏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落下门帘，脚下几片雪花被室内的温度融化，留下晶莹剔透的水珠。孟氏踩过去，水珠的光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她拿起那件没缝好的冬衣，在衣角绣上了两个小字：令仪。

而这边，李令仪已经挽着琳琅的手走在去集市的路上了。这一路都是新鲜的玩意，李令仪看得眼花缭乱，手里也多出了很多包裹。几人走进集市时，已是暮色四合。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落着，永安楼门前挂满了灯笼，上面提着字，需要猜对谜题才能得一盏灯笼。

琳琅指着最上头那一盏道：“令仪，这一盏好看！”

李令仪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一山复一山。”

“拿下来吧，谜底我猜到了。”李令仪对店家说道。

灯笼递到她手上时，李令仪回道：“一山复一山，不就是一个出字嘛！”

她正要把灯笼送给琳琅，就看到灯笼手柄上多出了一只手：“等等。”

“这个谜是我先猜到的。”身后一位穿着石榴红锦袍的郎君傲然地站在了李令仪面前。

“大家都看到是我先说的谜底，郎君若是想要灯笼，还是再去答一题吧。”李令仪拿着灯笼后退一步道。

那位郎君显然没想到李令仪会这么强硬，脸上有些挂不住，努力挺直腰杆对她道：“你知道小爷我是谁吗？别说要一盏灯笼，就是要你这个贱奴的狗命都是我动动指头的事。刚刚跟你说话是抬举你，别不识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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