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苇跟着班主任去了教室,一路上不停有人拿眼睛瞄他。钱芳云在前面走得飞快,后脑勺的低马尾被甩得左摇右摆,卢小苇不得不小跑起来。
钱芳云就是故意要和后面的卢小苇拉开距离,教导主任给他使眼色之前说了,这孩子不能说话,她当时眉头就拧上了,这个矮胖的女人用她特有的高亮嗓子发出了质疑。
“不能说话怎么不上聋哑学校?”
“不是真哑巴,听能听见!”
“哑巴还有假的?”
“说是什么...受过,受过什么刺激...”
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俩人都没背着卢小苇,一听说是哑巴,他们自动自觉地把他的听觉也屏蔽了。
钱芳云一双小眼睛在卢小苇身上来回扫射,几番打量下来,卢小苇就成了能说话但不爱说话的乡下矫情孩子。没那个富贵的命,还得了富贵的病!
教室里一片死寂,卢小苇站在讲台上,被下面一双双眼睛盯着,这些眼神里大多数是友好的,也有几双带着攻击性。
“这是咱班新来的,叫...哎?你叫什么来着?”
钱芳云不是故意刁难,她是真忘了,她一向只把自己感兴趣的事记得清楚明白,比如班里几个活跃的男孩子谁在课上表现得更活跃了;谁又用最快的速度做完了她写在黑板上的算术题了;或者谁的爹在城里是大款,谁的妈又买上了新款手提包,这些钱老师都是要记清楚的。
卢小苇此时是紧张的,下面那么多眼睛盯住他,这个新班任又很显然忘记了他不能说话的事实。
漫长的一段沉默,然后下面开始有长长短短的讨论声响起,班主任眉头又皱起来。
“哎——问你话呢,哑巴啦?”
讨论声在这句话之后开始变大,卢小苇在慌张和局促里,拿起了一块断开的粉笔头。
他在黑板边缘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几个字出现在角落的时候,钱芳云突然想起来了:“噢,对,你是哑巴,我一下给忘了!”
“都看见了吧,他叫卢小苇,是个哑...咳咳...他不能说话,你们以后也别问他话!”
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想找补,就掰开卢小苇手指头,把那只剩一小点的粉笔头抠出来:“学校资源紧张着呢!小孩儿别瞎用,糟践东西!”
卢小苇又讪讪地走下讲台,在她短粗的手指里找寻自己的座位,那阵唏嘘的讨论声还没有消散,卢小苇白净的一张脸,还有身上那件亮蓝色的花棉服,都没有他是个哑巴这一事实更适合成为谈资,而作为班主任的钱芳云的态度,更是具有导向作用,让他们的胆子更大了起来。
路过第三桌的时候,一只肥胖的小腿伸出来,绊住了他,卢小苇一个踉跄,扑腾了几下,重心不稳地倒在了两排桌子中间,他趴到地上的那一刻,全班先是一片安静,似乎都在等那个落地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哄堂大笑。
卢小苇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那充满探索意味的安静和幸灾乐祸的大笑他都清楚地听见了,甚至钱芳云那嫌弃的一撇嘴,他也能听见。
他几乎是很快速就意识到,这里和乡下的小学堂没什么两样,城里孩子也一样排斥异类。蓝色棉服胸前沾了土,他在此起彼伏的哄笑声里爬起来,一点点拍掉身上的土,甚至不屑对这种低级的恶作剧给出回应。
绊人那个胖子有点挂不住脸,嘴里嘟哝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他用一双被横肉挤到吊起来的小眼睛把卢小苇挤在视线里,最后往桌子腿啐了一口唾沫以示威慑。
卢小苇的同桌是个戴着厚镜片的小个子,他的眼睛被困在浑浊的镜片后面,躲躲闪闪地看人,直到卢小苇落座,他才勇敢地对着新同桌点了一下头,卢小苇看他泛紫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也回应地对他点了点头。
他们第一次见面,却好像身旁这个位置就是属于彼此的,在这个班级里,他们需要在两张课桌并起来的一条小船上同舟共济,惺惺相惜。
储乾下了第一节课就往小学区跑,这地方他没来过,小学区楼梯错综交杂,那天有很多人看到储乾的大傻个子在楼道里来回穿梭。
他早上一门心思想让卢小苇穿他的运动服来学校,卢小苇不干,储乾披到身上的衣服又被他拽下来。不怪他不想穿,储乾随便一件外套,都能垂到卢小苇膝盖上,俩人因为这事儿在车上还墨迹了好久,卢小苇下车的时候给储乾手心里塞了个冬枣,这篇才算翻过去。
储老三这货接过冬枣的时候身体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扭捏,以至于他忘记了问清楚卢小苇究竟分在了哪个班级。此刻储乾像一只长脖子大鹅在每个五年级的教室门口张望,他已经做好了下节课迟到的准备。
储乾最后还是通过那件影响他和卢小苇感情的土气棉服找到了卢小苇,这让棉服的罪过减轻了不少。他在一群乱哄哄的小学生里盯住那条小尾巴,从发型看到神态,看得心里一阵满足。
那颗冬枣驱赶了储老三第一节课上例行的困倦,一种由食物的糖分引发的内在感受,促使他像个第一次和孩子分别的父亲,焦灼地想确认卢小苇是否已经适应了新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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