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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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昀阳回府后，裁了一方冷金笺，又在淄砚中慢慢掭笔，他眉头紧簇，下笔如飞。

一旁的白商甚少见到主人这副桀骜怪僻的神情，有心要劝谏，“主子当心眼楮，还是让小的来。”

蒋昀阳懒懒地一摆手，他靠在椅背上，两脚往案头随性一架，抱臂琢磨了一会心事，书案上的灯花“噗”一闪，他眼珠子动也不动地盯着烛台，接着拿起他方才书写的信，朝上头未干的墨迹轻轻吹了吹，便拿给白商，“让凉州那边的人去找戴仁章那小人，找到之后———”

“不必留命，格杀勿论。”

蒋昀阳神色平静，像是在说明日早膳要吃什么似的，白商觑着他的神色也不敢多话，前思後想了半日，小心地问道：“若是找不着人....？”

“那便让人守着进长安的路。”蒋昀阳瞥他一眼，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有些孩子气地嘀咕，“狗东西，胆敢碰我家殿下一根手指，小爷我把你剁成肉泥。”

白商头皮一麻，不敢多话得罪主子，脚下生风领命去了。

没过几日，属下回报，确实不见戴仁章的踪影。

蒋昀阳听闻一双剑眉紧蹙，遂吩咐白商替他收拾轻便行囊，自己也换了一身玄色窄袖戎衣，他思索了下，先是进宫向谢氏请安，果不其然在芷荣殿见着燕明熹。

侍奉的宫婢们早己得知这二人多半是成婚在即，便有眼色的退下了。

燕明熹轻飘飘地看他一眼，见蒋昀阳今日比以往不同的穿着，便知他大概要出长安，便不紧不慢地往一旁的花园走去，二人到隐蔽处，她便笑着指着蒋昀阳身上的窄袖戎衣，“你要出门？是要我替三公子遮掩？”

“殿下好机敏啊。”蒋昀阳今日拾掇得矫健精神，越发英俊疏朗，他轻佻地用乌黑鞭鞘抬起燕明熹的下巴，“我要出长安找戴仁章，我不在的期间，可不许与舒煦纠缠不休啊？”

“这不成。”燕明熹岿然不动，两指移开鞭鞘，对他耐人寻味地眨一眨眼楮，“我还有事审他呢。”

蒋昀阳见燕明熹如此直接地说要去找别的男人，故作惊讶地将眉毛高高一挑，“是我长得不够好看，才让殿下当着未来夫君的面，说要去找好看的郎君？”

“讨厌。”燕明熹嘟了嘟嘴，推了他一下，“你赶紧去，免得被楚御史察觉，我可帮不了你。”

“你赶紧去，赶紧回，我等你。”燕明熹脸上有些热，抿着嘴晃了晃蒋昀阳的手臂。

蒋昀阳抚了一下燕明熹的鬓发，又轻浮地捏了捏她的下颔，在她要发怒前脚底抹油便跑了。

***

仲夏的季节，日光照耀在山峡之间，蒋昀阳昼夜不停、星夜疾驰来到鄯州，此地隶属于陇右道，在这儿的军士们大多数都参杂着戎羌丶匈奴和吐蕃等等番人的血液。

蒋昀阳下了马，躲在暗处，望着燕任宣位于鄯州的王府，正见一队穿了甲胄的人马往这头走，外头挎刀的侍卫严密把守，他满脸严峻，且看这辎重和人马，想来韩王之心意在皇权，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了。

他翻进红墙黑瓦宅院，又摸到了重兵把守处，惊出一身冷汗，借着草缝往书斋看去，就见一高挑的男子走出，这人可不正是燕任宣？他穿戴整齐，出了书斋，蒋昀阳无声地蹲草丛中注视着燕任宣出了府邸。

他盘着腿，眉头一拧，这亲王无旨擅出京城也不怕圣人忌讳，最近听闻燕任宣扎于华州的府军有异动，就怕是他将兵力集中，若是哪个万一，便可退居于封地，接下来只怕京城要乱。

燕任宣是不可能将亲近之人留在长安了，可眼下很快便要到薇安公主生辰宴，戴氏母女皆在宫中，蓉安公主禁足于自己的府衙，现在燕任宣唯一的桎梏便是裴延苒———

蒋昀阳嘴角拉了下来，裴延苒对燕任宣下毒欲要杀他，可她却又是燕任宣唯一的牵挂，蒋昀阳一时语塞，他余光去看府邸景象，可眼下陇右道皆宁睿之掌握下，韩王这点动静他会不知？

可宁睿之又如此万般爱护燕明熹，又怎可能以她的安危去换那锦绣前程？何况还是这等昏聩的君王，又怎能让心高气傲的安西大都护对他唯命是从？蒋昀阳思索了半晌，决定还是先找出戴仁章，想到这无耻狗贼，他心头火就蹭蹭地冒。

这几日可算是徒劳无功了，他不耐烦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裳，仰头看了看韩王府邸，只觉整座府邸都沉浸在阴影中，蒋昀阳用牙系紧了臂缚，就着夜色，快马回京。

***

“家主，蒋三公子去了一趟鄯州，又去探了韩王府邸。”死士对宁睿之施礼，稳妥地回报。

宁睿之闭着眼假寐，半晌不动，笑了一声，才很无所谓地笑着说：“姓蒋的小子猖狂。随他，反正他就算察觉了什么，顾忌着熹儿，他也不会胡乱出手。傻小子，浑身都是目空四海的张扬。”

“楼七郎那头又如何了？”宁睿之把玩着桌上的几枚乌木令牌，有些嘲弄道，“他想为他家夫人平反，孰不知———呵呵。”

“一个两个为情所困囿，当真无用。”宁睿之站起身，盯着外头灯笼荧荧的光，又笑了一声，自言自语，“我又有资格说他们呢？”

他手指轻抚着放在案上的玉叶金蝉红宝石凤冠，嘴角不自禁柔柔地一弯，“当年没能看阿姊戴上这凤冠，但好歹也能看着熹儿欢欢喜喜地戴上也好。”

宁睿之闭起了双眼，宁孟琅的眉目清楚得彷佛就在身旁，少女对着铜镜贴上这小小额黄，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便向窗外顾盼，十六岁的宁睿之手按在窗棂上，隔着窗，微笑看着少女。